番外二、一年又一年(完)-《寂寞的鲸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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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掉花洒,骆静语擦干身体和头发,从淋浴间里走出来。
他穿上衣裤,对着镜子打量自己的脸,心里想到任导演说的事儿——这张脸可能会出现在电视屏幕上,还有欢欢,一整集呢!是以前想都没想过的事。
他还是顾虑重重,回到卧室,看到占喜懒洋洋地靠在床头玩手机,礼物趴在她身边,霸占着他的位置。
骆静语走过去爬上床,小猫躲开了,却没下床,还是黏在他身边。
自从他俩开店后,礼物白天都是一个猫在家,他俩回家后就变得很黏人,都不挑了,连占喜都黏。他俩也习惯了礼物在床上和他们一起睡,除非是做游戏时动静太大,礼物不得不被赶走,小猫也不记仇,等他们做完游戏又会巴巴地跳上床,贴到骆静语的那一边。
占喜放下手机对骆静语打手语:【趴下,我给你按摩一下。】
这几天在造物节上他很辛苦,每天从早到晚伏案工作,肩颈的确不太吃得消。骆静语乖乖趴下,占喜就帮他按摩起肩背上僵硬的肌肉来。
他背对着她,占喜自然不会说话。骆静语的脸颊贴在枕头上,心里想了许多,琢磨着要不要和欢欢聊聊,又想这几天她也很累,不如先休息一晚再说?还有,见到徐卿言后他就想到了上次和徐老师的谈话,那件事还一直没和欢欢说……
肩膀上的肌肉在逐渐放松,骆静语不知不觉闭上了眼睛。这时,占喜拍了拍他的背,整个人压到了他背上,抱着他亲了下他的脸,骆静语笑着睁开眼睛,翻身看她,占喜笑嘻嘻地说:“我以为你睡着了。”
骆静语摇摇头坐起身来,靠在床背上看着她。
礼物喜欢这样的氛围,自得其乐地趴到了骆静语腿上,舒服地眯了眯眼睛。
占喜盘腿而坐,歪着脑袋也眯了眯眼睛,问:“你在想什么?”
骆静语指了一下她后打手语道:【累?睡觉?】
“不聊聊吗?”占喜凑过去一些,学着小猫的姿势趴在他身上仰起脑袋,“我可能睡不着,白天太兴奋了。”
其实骆静语也睡不着,从上海回来后一直有心事,只是因为筹备造物节的事,一个多月了也没想好怎么和占喜说。
占喜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他心有所思,只是他不说,她也猜不到具体内容。
骆静语就是这么个人,很难随时随刻、无所顾虑地表达自己的想法,习惯把事情藏在心里。
店里的员工刚和他接触时都以为他性格高冷,脾气虽好,却不易交心。只有占喜知道,这是他自我保护的一种方式,就像他以前出门总是戴口罩、双手揣兜那样,他不善于和陌生人交往,只能用沉默的黑色来隐藏自己的情绪。
实际上,他是个超级温暖又善良的人,仔细看看他的眼睛就会知道,那双眼睛里从无戾气,眼神清澈又温柔,如果没有保护色,占喜觉得骆老师能被任何人捏扁搓圆,还不会生气。
她对他打手语:【聊聊吧,反正明天可以休息,我和岳奇说了我们明天不去店里,有事他会联系我。小鱼,今天见了任导演,你好像对她说的事不感兴趣?】
骆静语问:【你觉得好?】
占喜努努嘴:【我的想法是,可以考虑,还没想到坏处。】
骆静语抿着嘴唇看她,一会儿后才抬起双手比划:【欢欢,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们分手了怎么办?】
占喜:“……”
她真没看出来骆静语是个悲观主义者啊!两个人恋爱谈得好好的,怎么会想到分手?
占喜倒也没生气,耐心地问:【你的想法,和我说说?我没想过分手。】
聊这么严肃的话题,骆静语不想再靠躺着,拍了拍占喜的胳膊示意她从他身上起来。
礼物也被赶开了,不高兴地窝在一边“围观”两脚兽们的谈话。
骆静语和占喜在床上面对面坐着,很认真地打手语:【我和你现在在一起,是很好,可以拍片。但是以后我们万一分手,这个片子它不会消失,我没关系,对你,很不好,这不是微信和微博。】
他指指床头柜上的手机,眼神都带着点儿悲意:【朋友圈可以设置时间,不让人看,微博也可以删除,我们的照片都能藏起来。两个人分开后可以消除掉所有在一起过的证明,只要自己不说,旁人不提,时间越久影响就会越小,就和你的哥哥一样,可以尝试新的感情。但是拍片子不是!那不是我们能决定的事情,片子它永远都在,一年两年,五年十年,可能二十年后都还会有人找出来看。片子上我和你是恋人关系,这不是电视剧,你也不是演员,这是真的纪录片,如果我们分手呢?你谈了新的男朋友,和他结婚了呢?做妈妈了呢?你的老公和小孩再看到这个片子,看到我,你老公的家人看到这个片子,他们会怎么想?会不高兴!没有人会高兴,如果因为这个片子让你的生活不幸福,我肯定不愿意拍。】
占喜和骆静语在一起一年半,对于他的手语表达习惯早就烂熟于心,现在的他们沟通上真的一点障碍都没有了,她可以看懂他所有的话,看完这一大串手语后不得不感慨,他想得……可真长远啊。
只是占喜满脑子都是困惑:【你说的有道理。可是,为什么我们会分手?我们都没有吵架,为什么你会觉得我要谈新的男朋友,还和人结婚生小孩?小鱼,你不想和我结婚吗?】
怎么会不想啊?
骆静语做梦都在想,但很多事真的不是由他说了算的。
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双手抬起又放下,抬起又放下,数次后才鼓足勇气比划道:【欢欢,我想和你结婚,但我不能自私,我可能做不了爸爸。你想想星星,星星很可爱,可是他听不见,我绝对不会让我的小孩听不见,只要他有一点点听不见的可能,我就不会去试。】
星星就是骆晓梅的孩子,已经半岁了,长相结合了骆晓梅和高元的优点,能吃能睡,特别爱笑,哭起来也很大声。高元的妈妈把他抱去公园里玩,人人都说这是个健康漂亮的小男孩,没人能猜到他其实耳朵听不见。
占喜明白骆静语的顾虑,一直都明白,可是现阶段的她从没想过会因为这个原因而和骆静语分开。他们走到一起那么不容易,连她的妈妈都同意了这段恋情,他怎么能如此悲观?
占喜的手语也打得重起来:【我说过,结婚不是非要生小孩!还有,星星可以做人工耳蜗,医生说了,他能听到声音,能学会说话。】
骆静语不停地摇头:【就算星星做了人工耳蜗,和普通孩子还是不一样的,他说话,也不会像普通孩子那么好,他长大,很多工作还是做不了。】
他伸手摸了摸占喜的脸颊,眼神哀哀的,【欢欢,你现在还年轻,觉得结婚了可以不要小孩,等再过几年,你的想法变了怎么办?我姐姐和姐夫结婚时也说好了不要小孩,后来他们的想法就变了。我们家……运气真的很不好,就跟被诅咒了一样。我爸爸其他的表兄弟姐妹,很多家庭都生了健康小孩,只有我们家,几十年了,从我奶奶,到我爸爸,到我和姐姐,又到星星,四代人了,全部是聋人,一个健康的小孩都没有!我不可能去赌,还是用你的身体去赌,这件事我很坚持,永远都不会改变。】
占喜不知该怎么去说服他,这件事像是陷入了一个死结。看小鱼的意思,不解决孩子的问题,他就不会同意和她结婚。那要怎么解决孩子的问题?她都说了愿意不要小孩,他又怕她反悔,不相信。
她要怎么去让他相信?嘴巴说说肯定不行,这本来就需要时间来证明。占喜还没满二十五岁,仔细思索,觉得骆静语的忧虑不无道理,她现在是可以接受不要孩子,可五年后,十年后呢?
占喜自己都说不准,心里只明确一件事,她爱骆静语,不能接受和他分开。
她的男朋友不会说话,总是安安静静地看着她,唇边带着笑。
在他身边,她特别特别安心,说话做事自由自在,心里想到他都能笑出来。
占喜不知道别人谈恋爱的具体情况,罗欣然和皮皮虾分分合合,好的时候你侬我侬,吵起来就跟翻了天似的。
而她和骆静语不一样,他们之间有一种难以形容的默契,很多时候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知道彼此的心意。
他们从无猜忌,更无争吵,做什么事情都有商有量。就算骆静语不在她身边,她都对他充满了信任,还有浓浓的思念。
话题似乎有点跑偏,占喜决定抽丝剥茧,用手语问:【小鱼,我觉得,我们是不是可以去医院咨询一下,问问医生,有没有别的办法可以帮到我们?我知道姐姐也求助过医生,但这是我们自己的事,我们不能光用姐姐的经验来做参考,必须要自己去问问。现在的医学技术很发达,也许会有别的办法。就算没有,我真的不是骗你,我爱你,可以不要小孩,我没想过和你分手。】
骆静语看了她好一会儿,回答:【徐老师和我说过一种可能。】
占喜问:【什么?】
骆静语拿起手机打字给她看:【试管婴儿。】
占喜当然知道试管婴儿,不过在她的印象里,这种技术是为那些在自然受孕上有困难的夫妻服务的,一时也不明白试管婴儿技术能怎么帮到骆静语。
她还抓到了一个重点——徐老师对骆静语说的。
这意味着骆静语和徐老师聊过这个话题,关于孩子和婚姻。怪不得从上海回来后,小鱼就有点儿古怪,在袁思晨的婚礼上会那样子看她,都不知道他想这事儿想了多久,一定很烦恼吧?
占喜释然了,夜已深,也不打算上网查查试管婴儿的事,对骆静语比划道:【既然是徐老师说的,总有道理,那我们过些天就去医院问问吧,我和你一起去。小鱼,我知道这件事对你来说很重要,可其实它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重要,我也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脆弱。很多事,我愿意和你一起扛着,你不要压力太大,我以为,你都懂的。】
骆静语的确是懂的,只是他和占喜的立场不一样,当问题是出在他身上,还是基因上的问题,不是努努力就能解决,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太过让他沮丧。
和占喜在一起时间越久,越觉得她好,越爱她,就越彷徨,越害怕,害怕……失去她。
骆静语点了点头,占喜回到话题最初:【那么,关于任导演的片子,我们要怎么答复她?你还是不同意吗?如果你不同意,没关系,我就去推掉,不能耽误她的工作。】
骆静语想不好,问占喜:【你真的不介意拍吗?】
占喜笑起来,手语打得轻快:【我当然不介意啊!这是个很好的机会,你看过那个很有名的美食纪录片吗?很多地方的小吃都因为这个片子火了,说不定烫花也可以,说不定禧鱼也会火哦!】
骆静语还是丧丧的:【我没有想火。】
“现在是网络时代,新媒体时代。”占喜开口道,“实体店的生意不好做,我们开茶室,本来也不是想用茶室赚钱,只想把它作为一个平台,现在禧鱼做得还可以,以后也不好说。任导的纪录片是一个很好的宣传展示机会,小鱼,你要相信自己,你是个很有魅力的人,任导来找我们不是没有道理的,我都觉得我俩很贴她的选题,换我做导演,我也想拍你。”
骆静语浓眉微蹙,疑惑地看着她:【为什么?我觉得我很普通,还听不见,我又不会演戏,都不懂她要怎么拍。】
“纪录片啊,怎么能是演戏?越真实越走心,就越好看。”占喜又打起手语,【你只要在镜头里做最真实的自己就可以了。小鱼,你不要考虑以后结不结婚的事,我都没想过这个,我们就讲现在。我是觉得这个机会不错,当然,决定权还是在你,我完完全全地尊重你的决定。】
骆静语思考了好久好久,还是定不下来:【让我再想想。】
“嗯。”占喜抱住他亲了一下,“那我们先睡觉吧,这几天你都累坏了。”
骆静语捏捏她的脸,眼神怜惜:【你也累。】
“我不累。”占喜微笑,“和你在一起我真的很开心,从来不觉得累。”
她铺开空调被盖在两人身上,关掉台灯,屋内变得一片漆黑。
占喜贴到骆静语身边,摸到他的手,很快就被他搂进了怀里。
——
骆静语这一考虑就考虑了一个多星期,这期间,他和占喜还找出任虹之前拍的其他片子观摩。
任虹是一个纪录片导演,也拍过一些小成本的文艺片,拍摄风格细腻又富有意境,擅长从琐碎平淡的生活里表现人的感情,没有大起大落的矛盾冲突,看完后能感受到百味人生,酸甜苦辣,让人体会到她的思想和用心。
占喜又和任虹在电话里沟通了几次,把她的想法客观地告诉给骆静语。终于,骆静语同意了这件事,双方签订好合同,约定拍摄将从秋天开始,分阶段跟拍半年,一直到次年开春后结束,禧鱼茶室和1504将会是主要的拍摄场所。
搞定这件事后,占喜真的陪着骆静语去了一家钱塘的三甲医院,挂生殖中心的号。骆静语带去了骆晓梅和星星的基因检测报告,向医生说明了自己的家族遗传病史,医生让他和占喜也做了基因检测。
他俩还做了基础的生殖检查,骆静语需要检查精子质量,医生给了他一个小杯子,让他去取精室。
骆静语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来这么一个地方,小小的房间里没有窗,只有一张床,一个洗手台,配着除菌洗手液和纸巾,墙上还贴着一张男女不可描述海报……
骆静语看着这张海报,脸红得跟烧起来似的,坐在床边发了半天呆,才恍恍惚惚地去洗过手,拉下了裤子……
他没再看海报,闭上眼睛,脑子里浮现出的就是占喜的脸。他俩做游戏时非常和谐,彼此都很快乐,骆静语喜欢借着幽幽的灯光看她的表情,有时候还会好奇地去摸她的喉咙,想知道她是不是有在叫。
只是,每次都会被占喜拍开手,再被她拧一下腰,那娇羞懊恼的样子骆静语也好爱,看多少次都看不够。
他就这么想着她,想着她……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脸也越来越热,终于到了某一刻,他死死地咬着牙才忍住没喊出声,完成了这桩大任务。
从小黑屋出来后,骆静语把取精杯交给护士,见到占喜时,脸红得不像话。边上还有两对来做检查的男女,骆静语低着头,根本不敢看他们,偷偷瞄占喜,发现她居然在笑。
骆静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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