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血色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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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员们吼道:“没有!”
“哼,说是这么说,我还不大相信,咱们谁也没上过战场,我怎么知道你们是不是怕死,所以我得把话说在前面,谁要是怕死,现在说还不晚,我顶多是把你送进军事法庭,但你的命能保下来。要是你现在不说,上了战场你又后悔了,那我可就对不起了。所以,我今天越俎代庖替指导员作个战前动员,中心议题是:对死亡的认识和心理准备。我的问题是,如果你被一颗7.62毫米口径的子弹击中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
宁伟笑道:“连长,这是小儿科的问题,我来回答,子弹头会在我身上钻个眼儿……”
“嗯,说得对,不过太轻描淡写。有一门学科叫创伤弹道学,专门研究子弹击中人体时会出现什么情况,我来给大家描述一下,首先弹头会以每秒850米的速度在正面射入点的皮肤上留下一个直径不到1厘米的小口,而弹头穿过身体时形成的巨大震波会震伤脏器,然后以每秒570米的速度穿出人体,震波形成的出弹创口会达到12厘米以上的直径,如果是击中头部,创口会更可怕,它将掀飞你1/3的头骨……”
战士们静静地听着,但没有人露出恐惧的神态,吴满囤倒有些慌了,这是什么战前动员呀,不但不能鼓舞士气,反而会给战士们造成恐惧感,他想制止钟跃民再讲下去,忙说道:“连长,咱们是不是晚上再正式动员?”
张海洋悄悄拉拉吴满囤的衣袖示意他听下去,吴满囤不吭声了。
钟跃民继续说着:“如果这颗子弹恰好击中你的动脉,那么在心脏泵血每秒83.3毫升的强大压力下,血液可以喷射到10米以外的地方,在短短几秒钟里,出血量会达到1000毫升,一个几秒钟前还活蹦乱跳的人,立即就会濒临死亡。这时你的皮肤呈青黄色,浑身肌肉松弛,也包括括约肌——你的大小便会失禁,体表迅速变凉,原本健康富有弹性的人体这时摸上去就像案板上的肉类食品……”
五班长赵冬生听着有些烦,他觉得连长这是在吓唬孩子,可他搞错了,这里不是幼儿园,弟兄们也不是学龄前儿童,你吓唬谁?这个特遣队可是你钟跃民亲自挑出来的,要是信不过我们你就另找人。他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连长,他是在和一群汉子打交道,而不是在和学龄前儿童或者娘们儿打交道。赵冬生不耐烦地咳嗽了一声:“连长,我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讲!”
“你好像不是幼儿园的保育员,也不是娘子军连的党代表,而我们既不是学龄前儿童,也不是娘们儿,你是不是搞错了对象?连长,我想提醒你注意,你是在和一群爷们儿打交道,你应该用对爷们儿说话的口气跟弟兄们讲话。”
“噢,我是和一群爷们儿打交道?谢谢你提醒,我还真没想起来……”
“什么话嘛……”五班长赵冬生不满地嘀咕着。
宁伟笑道:“不就是7.62毫米口径吗?连长要吓唬人还不如换个大口径玩意儿,比如说12.7毫米口径的高机子弹,光子弹进口就得大于3厘米,出口要大于20厘米。战场上什么事都能赶上,也许一颗152毫米口径的加榴炮弹直接落到你的屁股上,那你就不是案板上的肉类食品了,而是有可能变成包饺子的肉馅,这叫你赶上了,就好比中了头彩。连长,你有事儿说事儿,别吓唬我们,想看我们尿裤子是不是?”
钟跃民也笑了:“好啊,都明白死是怎么回事了,我就不再打预防针了。我想告诉大家的是,我们都是军人,当我们穿上这身军装时,就应该做好将来有一天死在战场上的心理准备。我的战前动员不讲大道理,我只想从另外一个角度提醒大家,这就是契约精神。当我们穿上军装时,就等于和国家签订了契约。这就是说,如果天下太平,国家就养着你;如果有了战争,你就要理所当然地去流血牺牲,这是你的责任和义务,也是你必须要履行的契约。逃避契约的人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即使不是骗子,也是个缺乏信誉的人。一个人可以有很多方法谋生,但决不能把当兵当作谋生的手段,军人不是混饭吃的职业,大家明白吗?”
“明白!”特遣队员们吼道。
钟跃民笑了,他话锋一转道:“这倒让我想起了另外一个话题,人到底有没有灵魂,要是有,这灵魂会不会真像书上写的,去找阎王爷报到。好,咱们就把它当成是真的,要是我中了头彩,我还要成立个特遣队,有愿报名的一会儿跟我说,我带着弟兄们去阎罗殿逛逛,咱们用***、手榴弹端了他阎罗殿……”
特遣队员们“嗷”地叫了起来,狂热地鼓掌:“连长,没问题,咱们一连怕过谁?端了他……”
“连长,你的战前动员真他妈的提气,我要是中了彩,我跟你去,我带尖兵组……”
张海洋也鼓掌道:“算我一个,再带上火箭筒、82无,闹不好阎王爷还有坦克呢,还有,别忘了带上你的压缩饼干,这一定很好玩。”
宁伟由衷地喊道:“连长,我佩服你,你才是天下第一号亡命徒。”
吴满囤连忙制止道:“宁伟,这是什么话?什么亡命徒?咱们是革命军人……”
特遣队于午夜时分进入丛林,全队共24人,按三三制原则,分为8个战斗小组,人数虽然不多,可都是选拔出的高手,每个人都能独当一面,身为队长的钟跃民绝对相信自己手下的每一个队员。
黑暗中的丛林很难走,特遣队几乎是在摸索中行进,钟跃民不时用指北针修正着方向,他盼着天能快一点亮,只有天亮以后才能加快行军速度。使他感到庆幸的是,特遣队员们每人除了按规定携带300发子弹、4颗手榴弹的弹药基数外,还背了一枚40毫米***。他们在如此复杂的山岳丛林地区背负着沉重的装备连续行军几个小时还能保持良好的体力,这不能不归功于多年来连队每天雷打不动的5公里越野,是它发挥了效用,大家都练出了超常体能。
清晨终于来了,视野内的景物渐渐清晰起来,丛林中迷漫着淡淡的晨雾,队伍行走在一片蒿草和灌木丛中,绿草中点缀着红色、黄色的小花,它的花瓣展开如托盘,中间露出嫩黄的花蕊。钟跃民还发现这里到处生长着纤细的桫椤,他是从《野外生存教材》上认识这种蕨类植物的,“桫椤,木本,茎高而直,叶片大,羽状分裂,茎含淀粉,可供食用”。
钟跃民举起望远镜观察着对面的山峰,这座山呈驼峰状,两峰间有个鞍部,郁郁葱葱的山体上偶尔露出灰白色的岩石。钟跃民久久地注视着,不知为什么,他心里突然有了一种怪怪的感觉。
担任尖兵的宁伟靠近钟跃民压低声音说:“连长,刚才我看见对面山上有个亮点闪了一下,再仔细看又没了,那边正处在迎光的一面,我估计是望远镜的反光。”
钟跃民立刻警觉起来:“哦,你看清楚了?”
“没错,就闪了一下,丛林里还有什么能反光的物体?”
钟跃民下了命令:“全队作好战斗准备,尖兵组一旦发现情况,立刻先敌开火。记住,不要恋战,冲过去即可。”
宁伟拨开***的保险,带领尖兵组隐入了丛林。
张海洋收起望远镜对钟跃民说:“如果宁伟看见的光点是望远镜的反光,那么只有一个结论,咱们被人远距离跟踪了。”
钟跃民说:“有意思,和咱们玩上了。一排长,在咱们的来路上设几颗绊雷,咱们和他玩玩。”
一排长答应着带领两个战士去布雷了。
特遣队展开了战斗队形搜索前进,钟跃民和张海洋走在队伍的中间,吴满囤带着殿后的掩护组走在最后。
带领尖兵组的宁伟发现周围的丛林渐渐变成了原始次生林,灌木丛越来越少,头顶上是高大的树木,脚下的葛藤荆榛死死地纠缠在一起,每走一步,都会被带钩刺的野藤绊住腿。林子又浓又密,明灿灿的阳光竟然穿不透繁枝茂叶,只是偶尔从枝叶组成的网眼里透下几点光斑。树下多年淤积的树叶软绵绵的,一脚踩上去便溅起一摊发出腐烂气息的淤黑臭水。眼前的一棵大树上悬挂着网状的气根,气根在微微摇荡着,像一排排的绞索,前面似乎不是丛林,而是一条绿得发黑的、没有尽头的隧道。
宁伟贴近二班长孔小平的耳朵耳语道:“我敢和你打赌,敌人要是打算给咱们做套儿的话,这里是最合适的地方。”
孙小平怀疑地说:“你觉得这里有人埋伏?”
尖兵组的另一个战士刘忠明说:“排长,我怎么觉得这里从古到今就没人来过……”他的话音没落,脚下便踩中了一个机关,刘忠明的身子腾空而起,被倒挂在树上……
宁伟几乎是在同时扣动了扳机,***吐着火舌呈扇面扫过,几米外两个持枪的人影被弹雨拦腰扫倒,他们在倒下之前已经扣动了扳机,一串子弹哒哒哒打向半空……孔小平的反应也极快,枪声一响,他马上隐身树后,持枪待发,等宁伟的枪声一停,他立即开火吸引对方的火力,宁伟则以极快的手法换上弹夹,两人用点射交替掩护着向前扑去,默契得就像一个人,丛林中顷刻间枪声大作。
走在后面的钟跃民和张海洋听到枪声立刻散开队形,队员们灵巧地蹿入丛林,从两翼迂回包抄过去……钟跃民从对方枪声中判断出对方的人数不太多,他们使用的是苏制ak-47***,而且不是经验老到的射手,他们的还击往往是连发扫射,这样既消耗弹药又暴露目标,在训练有素的特遣队面前,这样的对手不足为虑。
丛林里的战斗只用了3分钟就结束了,特遣队的两翼包抄战术使对方8个人无一漏网,全部被击毙。
张海洋仔细翻看了尸体兜里的证件,他笑道:“这几个家伙都是附近公安屯的地方部队军人,情报上说这个公安屯代号408哨所,他们的证件上也写着408番号,这几个小子好大的胆,凭这么几条枪就敢和咱特遣队叫板。”
这次小规模交火,特遣队阵亡一人,被倒挂在树上的刘忠明被对方的子弹打得稀烂。当时他的脚腕被套住,一棵事先被压倒的极有弹性的树枝把他弹到了半空中,暴露在对方的弹雨之下。这种机关是丛林地区居民捕兽时常用的一种方法,令人防不胜防,即使是经过丛林战训练的特遣队,也难免要吃亏。
吴满囤带领殿后的战斗小组赶上来,他们设置的绊雷在他们走出1公里后就响了。如此说来,钟跃民和张海洋刚才的判断是正确的,这伙敌人恐怕是早就算计上他们了。
钟跃民赞许地拍拍宁伟的肩膀:“好样的,反应快,出手也快,一下子就干倒两个,回去我给你请功。”
宁伟不屑地说:“连长,这不过是几个民团、保安团一类的东西,打他们都丢份儿。”
特遣队刚登上双峰山,就听见北方边境线上的炮声响了。这里居高临下,视野开阔,只见天空中布满橘红色的弹道。大家都认得,发出橘红色尾迹的是152毫米口径的加榴炮弹,发出白炽光的是130毫米口径的火箭炮弹,密密麻麻的炮弹掠过天空,落入纵深地区,炸成一片火海,滚滚的浓烟遮天蔽日,一阵阵炮声就像雷声滚过。
张海洋停住脚步看了看手表说:“总攻开始了。”
一个战士说:“好家伙,这得多少门大炮呀,炮声密得都听不出点儿了。”
钟跃民回头看了一下,脚步没停,他催促道:“抓紧时间赶路,咱们有自己该干的活儿,要下山了,各小组要注意安全。”
张海洋迅速在地图上找到特遣队所在的位置,他计算了一下说:“快了,还有10公里,不过这是直线距离。”
钟跃民说:“废话……”
坦克的发动机震耳欲聋地轰鸣着,车身在剧烈地颠簸,迷漫的晨雾给潜望镜的玻璃罩上了一层水汽,对外难以观察。袁军下令让全连所有的车长都把身子探出炮塔调度坦克,混乱的队形才得以控制好。他知道此举实在很冒险,因为每个车长都有可能成为对方狙击手的活靶子,但不这样做就更危险。坦克群行进在陡峭曲折的山路上,有些地方路宽不到两米,已经出现了几次险情,有的坦克差点滑进山涧。
山路两侧的林木越来越茂密,树枝扫在坦克的炮塔上,搭乘坦克的步兵们苦不堪言,他们要用一只手死死抓住炮塔上的扶手,不然就会被甩下车碾死,另一只手要举着***,食指时刻扣在扳机上,准备向一切可疑目标开火。粗大的树枝像锋利的刀子一样划过步兵们的脸,每个人的脸上都是血淋淋的。袁军的坦克上搭载了4个步兵,一个步兵班长下令用背包带将战士们绑在炮塔扶手上,以便腾出双手挡住不断扫来的树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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