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页 皇帝禁止了任何人来到码头接驾,因为他其实不在封舟之上,而是在一艘特殊加固后的马船上,就是为了防止意外的发生,如果有人要刺杀皇帝,费尽心机的闯到富丽堂皇的封舟上,甚至把封舟给烧掉,皇帝也不会有事。 “极为顺利,顺利的超过了朕的预料。”朱翊钧从马船上下了船,脚踏实地的时候,颇为感慨的说道。 反贼出身的王崇古一言不发,他其实很想说:玩心眼儿,谁能玩得过你大明皇帝! 封舟不能说固若金汤,也可以称之为牢不可破了,十五万银的造价,大明皇帝居然拿来当饵料,谁搞刺杀,都是被陛下钓的那条鱼。 大明皇帝顺利下榻南湖别苑,他前脚刚到,一个小黄门就急匆匆的拿着一份血书,闯到了正厅,跪在地上,将血书捧在了手里,语速很快但咬字很清楚的说道:“陛下,南衙百官都到南湖别苑来哭驾了,他们说海瑞纵容奸民,鱼肉缙绅,求治过急,更张太骤,人情不无少拂。” “诸官血书奏闻,恳请陛下,酌量而用。” 朱翊钧从冯保手中拿过了血书说道:“这江南多雨潮湿,先生年纪大了,定要找向阳的官舍安排,切记不可临水,而且一应饮食,都要仔细些。” “臣遵旨。”冯保赶忙俯首领命,其实不用陛下提醒,冯保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妥帖了,每到一处,陛下都要亲自过问张居正的水食,这个弟子,也算是尽心了。 “让朕来看看,这些个贱儒们,又搞了什么花样!”朱翊钧拿起了血书,看了半天,眉头越皱越深,神情越来越凝重,对着张宏说道:“你找个小黄门,去告诉海瑞,他想做什么,就去做!大胆一些!” “这些个死不足惜的贱儒!” 血书里提到了一件事,隆庆四年,海瑞到任应天府三个月左右,他的妻妾在一夜之间死去,若不是这份血书,朱翊钧根本就不知道当年海瑞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海瑞有个女儿,但正妻迟迟没有为海瑞生下儿子来,按照大明律,四十无子可以纳妾,海瑞就纳了个妾室,而这一妻一妾,一夜之间就死了,就在当年海瑞对付徐阶,百官都为徐阶上奏求情的时候。 海瑞这次又来了,不过这次不同的是,为了给海瑞撑场子,皇帝陛下亲自到了。 大明左都御史海瑞抵达南京后,查清楚了前徐州知府陈吾尹的犯罪事实,而后和李乐一道推行了几件事。 第一件就是裁省浮费,就是对自万历元年起,所有的城池、道路、桥梁、沟渠修缮费用进行了全面的清查,重点方向为两个,层层分包和事后修葺。 层层分包必然滋生贪腐,而一个工程因为贪腐偷工减料,就必然会出现反复修缮,修修补补凑合用的情况,这就是个无法愈合的伤口。 这两个方向,可谓是直击这些南衙诸官的命门,南衙多鼎建,这鼎建就有油水,海瑞也不是非要水至清,但鼎建大工,绝对不能出纰漏,你拿点无所谓,但鼎建大工不能用,就会追责。 就裁省浮费,光是抓人,就抓了各级官吏一百四十三人,而且还有三十一人,正在缉拿或者抓捕的路上。 第二件事就是追缉赃款,而血书哭诉的主要是这方面。 海瑞居然和酷吏著称的稽税院一道追击赃款,除了贪赃枉法弄到的银子要追缉,所有一条线上的势要豪右都要补缴欠税,而南衙提帅骆秉良和海瑞配合缜密,狠狠的追缉了一波脏款,短短七天之内,追缉欠款已经超过了一百五十万银,而追赃的总规模超过了三百万银。 第三件事,矫正靡习,对于各级官署的铺张浪费,进行了明确的规定,冬天每署用煤多寡、出行仪仗、水食规模、欠账、宴请等等,都有了明确的细则。 比如宴请,就有八不准十二回避,这八不准非常明确:利用公帑宴请、势要豪右宴请、工坊主宴请、利害相关方宴请、执行公务宴请、公帑私客、婚丧喜宴、商会宴请,视情况严重程度进行不同程度的惩罚。 这八不准也就算了,毕竟海瑞以骨鲠廉洁著称,最让南衙士大夫们难受的就是这十二回避。 看似只是要求回避,没有硬性规定不准参加,但刑不可知,则威不可测,八不准明确了处罚,十二回避,则没有更加详细的惩罚条文,这就导致了人人自危,能不参加的宴会,都不去参加。 防止犯错,导致仕途晦暗,就成了所有人唯一的选择。 “冯保,去传朕的旨意,若是还不肯走,还要在朕面前哭哭啼啼,就让骆秉良来,抓到南镇抚司大牢里,要是地方不够,让王次辅建个王八楼,把他们扔进去!”朱翊钧写好了圣旨。 冯保带着小黄门,来到了南湖别苑的大门前,大门前乌泱泱的跪了一群人,冯保一甩拂尘,大声的说道:“诸官听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左都御史海瑞奉旨至应天以来,裁省浮费厘革宿弊,振肃吏治矫正靡习,上合天心、下顺民意,合则顺,不合则逆,惓惓为国为民之意,朕心甚慰。” “尔曹所泣者,非苦也,乃苦加诸尔身也。万般诸苦,昔尔加诸万民也。” “天下之事,创始甚难,承终则易,海刚峰所行,略有求治过急,更张太骤,人情不无少拂,过激不近人情之处,但其心其行,痛惩积弊为民作主,固不去。” “尔等不必在此聒噪,朕自有辅臣辅弼左右,且退去,不走莫对铁窗空悔恨!” “钦此。” 搞出了血书这一出的士大夫们,万万没料到,会获得如此强硬的回答。 皇帝不仅高度肯定了海瑞的作为,还言辞训斥了他们一顿,并且严厉警告,再聒噪,就是让海瑞翻翻旧账,看看他们腚底下有没有事儿,是不是那么干净! 如果不是那么干净,还不肯走,那就只能在牢里悔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