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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返回落脚处,佣兵已经离开。一份名为报纸、实则是夜莺联络站售卖的情报单留在茶水边,摊开的一面被红笔圈上标记。布雷纳宁端起茶杯,正要瞄一眼上面的内容……却发觉有细小的字符被压在茶杯下。
我半点不意外。他边想边凑近去瞧内容。就算是主人回来,不口渴也找不到辛的留言。这家伙没去给王国贵族当夜莺,反倒混在诺克斯佣兵团里,实在是埋没了人才。还是说他尝试过,但被不爱喝水的上司辞退了?
『宫廷骑士在核实所有城中住户的身份。今晚借宿城郊,出门右转到短笛街,购买两张赎罪券。』
布雷纳宁摸了摸口袋,不确定自己能否付得起钱。据他所知,盖亚教会的赎罪券价格低廉,本就是修士搜罗百姓手中零散钱财的工具。然而辛特意嘱咐这桩事后,他又觉得个中或许有某种交易存在,不像看起来那么简单。这点钱很可能不够。毫无疑问,短笛街是与夜莺报社类似的地方……是这回事吧?这该死的佣兵会不会故意作弄我?还是他另有打算,用一纸请求来迷惑我?
布雷纳宁怀着满腹疑虑出门去。当然他很清楚,倘若辛要背叛他,这桩事早就发生了。但他同样也晓得,这佣兵可非他在光复军团中的那些手下,不会乖乖听他的命令。
事实上,此人从未视他为「殿下」,也不对秘密结社心存畏惧。一路追踪风行者委托的旅程里,往往是佣兵发号施令,再由两人共同执行。
但这样的时期很快便会结束。等布雷纳宁找到风行者,带着委托成果返回四叶城,一切便能回归正轨。他们的雇主,那失踪已久的高塔信使定会露面——此人以信誉着称,还是盖亚的神职骑士,无法作出背信之举。到那时,布雷纳宁便可脱离诺克斯佣兵,恢复身份回到祖国去……
短笛街的位置十分隐蔽,尽管地图标识非常详细,布雷纳宁依旧花了不少时间。当他带着东西返回时,佣兵已先一步等在落脚点。
「王家卫队快查到附近了。」伯宁率先说起自己在短笛街的见闻,「大约两小时后就会登门。」
「你看到了谁?」
「还能有谁?」佣兵仍保持着倾听的姿态,布雷纳宁只好详细描述。「宫廷骑士,还有几个毛头小子。嗯,没有高环。」
「运气不错。我就知道短笛街不会有神官,那儿是盖亚教会的地盘。」
伯宁皱眉:「什么意思?」
辛没回答。「也许他们用不上两小时。我这有些消息。」
但愿是好消息。「马鲁士和他的助手落网了,王党不惜代价,给他用了真言魔药。」佣兵一耸肩,「要我说,这是多此一举:即便不用魔药,这家伙也不会替别人保守秘密的。」
布雷纳宁的焦虑油然而生。「那你还在这儿悠闲地喝你的树叶茶!我们必须离开,立刻就走。」
「别担心,想必区区王家卫队奈何不了布雷纳宁殿下。另一条消息嘛。」辛放下杯子,「说实话,伯宁,你将白天的见闻出售给报社了吗?」
他拧紧眉毛:「什么?」
「在塔上。诺曼爵士……的替身。你到底有没有说?」
「没有。」虽然他的确有所计划,但还没来得及定价。「我不算清楚行情。」一位公爵的情报能卖多少钱?更别提如今城内的乱子了。
几小时前,布雷纳宁和辛方才在塔楼高处目
睹港口的袭击。混乱中,作公爵打扮、处于保护之下的家伙却只有低环火种,而众所周知,前任首相、现任北地公爵劳伦斯·诺曼是位高环水准的神秘生物,同时还是宫廷首席法师。
布雷纳宁知道更多。劳伦斯·诺曼原本是伊士曼邻国的莫托格人,两国爆发战争,伊士曼最终胜出。沃森二世俘虏了许多敌人,但独独给予诺曼赦免,从此获得了这位法师的效忠。在伯宁看来,劳伦斯·诺曼的高环神秘度占了很大一部分原因。
证据确凿无疑,即便布雷纳宁没见过诺曼爵士,也确定当日出现在码头准备启程的人不是他。以贵族的谨慎,那多半是替身之类的棋子,穿着公爵的外套站在那儿吸引注意。但伯宁用无名者对火种的敏感搜索了整艘船,也没发现高环的影子。
更离奇的是,替身在掩护下钻进船舱后,忽然黑旗港到处响起北地公爵已死的呼喊。杀手们闻言迅速撤退,护卫也默契地没有追赶。
布雷纳宁将这一切都收入眼中。诺曼一直没露面,消息却飞速传开来。这时候,若他还意识不到其中异常,那真是撒谎。恐怕北地公爵和这次袭击都另有蹊跷……
这样价值不菲的情报,佣兵却不同意拿来交易。布雷纳宁对诺曼公爵和王党全无好感,想来辛也是一样,他所属的诺克斯佣兵团活跃在南国四叶领,那儿是女王党的治下。他不知道佣兵为什么要为敌人保守秘密。
「我没透露给任何人。」布雷纳宁保证。他察觉到了同伴的审视。
「我不是怀疑你,伯宁。」辛安抚,「但王党突然开始搜捕无名者,我还以为你遇到了什么事。」
「不。一切正常啊。」此言令他满腹疑窦,「我根本没听说!见鬼,发生了什么?」难道铁爪城又开始猎魔了?
辛向他描述自己方才的遭遇。「我前不久去了一趟报社,得知了马鲁士被捕的消息。等我带着消息回来,便发现有人缀在身后。」
「你甩掉他了,对吧?」
「很遗憾,我办不到。」
「那怎么……?」
「做好准备,伯宁。恐怕接下来的话题非常敏感。」
他的神情捉摸不定。布雷纳宁本能地后退半步,脑海中浮现出种种可怕的幻想。但一个心跳的时间过后,没人扑过来抓住他,也没有箭矢贯穿他的四肢……什么也没发生。只有该死的佣兵坐在桌子边,若无其事地眨眨眼睛。
伯宁有种被戏弄的感觉:「既然你没投敌,就别和我绕弯子!你杀了他?还是达成了协议?快说。」
「不这么干,怎么让你打起警惕?」辛告诉他实情:「我在报社附近甩掉了夜莺,然而很快又有人追上来。我想追踪者并非同一人。」
伯宁皱眉:「两个人?」
辛点点头:「最少两人。都是神秘生物,点火的那种。」
不对。布雷纳宁心想。太不对劲。一两个跟踪者不算什么,但神秘者……也许盯上他们的并非单纯的冒险者,而是个能驱使多个神秘生物的组织。他能想到的符合条件的敌人只有一个。
辛继续说道:「于是我迅速离开了据点,再度出现在夜莺的视野,将他们引到别处。但这拖延不了多久。」他瞥一眼伯宁,「据我的经验判断,只怕冒险者同行中没这样的专业人士。」
布雷纳宁的脸色难看起来。他简直想象不到有什么冒险者能跟踪辛,这诺克斯佣兵才是真正的夜莺专家。此刻,唯有一个答案符合条件。「……恶魔猎手。」
「就是这样。」佣兵同意。
「该死,他们是知道你的位置,才能紧咬不放!铁爪城侦测站,还有教会的神术基盘,这些都能捕捉到我们的神秘痕迹。」即便是辛,面对这二者恐怕也
无能为力。
布雷纳宁烦躁地抓住头发,头皮传来刺痛。这丝毫没能减轻他的压力。情况越来越混乱。「诸神在上,你干了什么?」他质问。
「我的回答也是"没有"。老天,我又不是你的同胞。」佣兵做个手势。「别担心,猎手追踪我来到这儿时,你正好到短笛街买票。无论如何,我不是无名者,即便露面,猎手能把我怎么样?」
我看可不是这么回事。布雷纳宁心想。为了打听情报,许多冒险者都知晓辛有个同伴。如果搜查时这位同伴没露面,卫队骑士一定十分好奇他的去向。
「……既然黑旗港的事没泄露,神官怎么会盯上我们?」辛续道。
「这跟黑旗港有什么关系?」伯宁挥挥手,「我进城后一直都在遮掩火种!决不会暴露身份。」
「问题在于,火种可以伪装,能力却很难。想想看,伯宁,如果安排公爵替身的人发现,冒险者中流传着黑旗港的真相,竟有人识破了他的计谋,你觉得他会怎么想?」
布雷纳宁僵住了。他这才想起来,让他们看穿替身的并非佣兵的才能或敌人的疏忽,而是依靠他的无名者火种!如今铁爪城到处是眼线:王国贵族暂且不提,光辉议会、寂静学派,甚至是拜恩人都不会缺席。倘若有人注意到这点、且对无名者有所了解,买卖公爵的情报无异于自报家门。
他不禁惊出一头冷汗。还好我没擅自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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