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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噢!”这姑娘吓得手忙脚乱,“我没注意。”
“你姐姐上哪儿去啦?”
“来茵在对账本。她不是我姐姐。”
的确,她们的长相并没有血缘上的相似感,充其量只是有相同的楚楚可怜的气质。尤利尔老把她们看成林戈特姐妹,她们一样惊慌失措,一样弱不禁风,还都是无名者。我不能再这么想。
他真希望见到希塔里安,如今露丝怎样了?醒过来还是在沉睡?尤利尔没有着手寻找,即便她们很可能就在城市的另一端。我也不能擅自行动,有人在盯梢。
在拜恩的生活与尤利尔想象中不大相同。他曾以为这里是无名者的乐园,就像希塔里安描述的那样,但如今亲身经历,才发现她对拜恩有过诸多美化。凡人在这里很难吃饱,神秘生物则滥用天赋,制造出种种冲突,而负责城防的守夜人毫无耐心,任何人出现在现场,都会被不论原因地捉拿到地牢,没有道理可讲。
这是战争带来的影响还是拜恩的本来面貌,尤利尔不敢确认。说到底,这世上并没有乐园可言。若非导师,我在浮云之城布鲁姆诺特的日子恐怕也好不到哪儿去。
监视他的人实际上并无恶意,尤利尔确认他是“渡鸦参谋团”派来的凡人,大概是用来通风报信。倘若守夜人再度封城,他会在矩梯彻底停止运转前,来找学徒离开这里。我留在这会给渡鸦团带来麻烦,尤利尔心想,但他们绝不会开口赶我走。
至于他为什么不自行离开,没人知道答桉。
馅饼在变焦前出锅,内里的馅呈粘稠的湖状。尤利尔只好自己吃完,以免两个小姑娘因此坏肚子。她们很努力的学习烹饪、数算、清扫等种种手艺,全为了向拜恩展现价值,以免被当地人排斥。安茹夫人带她们来到无星之夜的总部,这是大多数同胞没有的活路。米尔丹妮读书会把更多成员留在西方的雾精灵城市奥格勒瑟尔,如今她们都死在战火之中。
“喝粥行不行?”他问芙拉,“要是有鸟飞来,我就给你们加餐。”
“是,大人。”女孩本能地表示感谢。关于粥和鸟,显然她所知不多。
尤利尔任这孩子去收拾东西,进门瞧见另一个趴在桌子上写字。她工作时极其专注,态度无可挑剔,但学徒注意到她身后的一扇窗户是打开的。“有人来过吗,来茵?”
来茵睁大眼睛:“有人?人?不,不。没……噢,应该没有。”
“继续吧。”尤利尔没和她多说。
他爬上楼梯,在栏杆上发现一枚油腻的手印。看来这小贼把她当木头,半点也不在意。尤利尔放轻脚步,踩在阁楼的稻草上,一直走到小偷身后。对方忙着伸手去够房梁上的香肠,压根没注意周围情况。
尤利尔随手一推,这小子就尖叫着撞了墙。“你运气不好。”他扯下盗贼的赃物,将其挂回木梁。“快滚,以后别来这里。”
小偷瞪他一眼,仿佛失手教他丢了颜面似的,接着朝学徒一挥手。无数稻草因风而起,如一道灰黄色漩涡,呼啸着冲向眼睛。他趁机去够香肠。
尤利尔心中本来压抑着怒火,如今这小子得寸进尺,更令他火上浇油。“我受够了。”他一巴掌拍碎稻草的龙卷,随即抓住小偷的衣领,“下来!你这小恶魔。”
小偷拼命挣扎,试图咬他的手。尤利尔捏住他的下巴,将这小子拖下楼,来茵惊恐地回头瞧他们。
“有个小贼。”学徒安抚,“做你的事,不用担心。”
“是,大人。”但她犹豫着递来一张纸,“这个……”
尤利尔扫了一眼,发现是张过期的穿梭站乘客表。“过去四天了,来茵,它有问题么?”
“有位乘客的目的地和进站口写反了,我不知道该……”
好吧,四天前你还没过来,显然是我写错的。尤利尔右手按着小偷的两条胳膊,左手接过报表。果然有个叫“卡尔纳·马林”的乘客,起始地填拜恩,目的地是奥格勒瑟尔。由于当时奥格勒瑟尔已被攻陷,这样的行程是不可能存在的。
“你做得对,来茵。我当然也会写错字。把他算进从奥格勒瑟尔来的那批……咦。”尤利尔皱起眉。
“大人?”
“这不是我的字。”尤利尔的通用语是四叶城教堂修士教的,抄写这张表的人却明显是个西方人。“我不会用这种三棱笔头。”
来茵不安地扭着指头:“我……我手上只有这种笔,大人,之前那些文件我都是这么写的。需要我重新……”
“不。笔迹无所谓。”关键是下笔的人。有人修改了我的记录表,尤利尔心想,还是在我将表单交给布约罗爵士之后。来茵和布约罗都是西方人,这大概就是他本人的笔迹。
然而这意味着地点不是写错。卡尔纳·马林不是跟随奥格勒瑟尔难民逃难来到拜恩,而是独自离开了拜恩。渡鸦团特地为他一人启动了返回的矩梯。看来此人不仅挥金如土,而且有不得不回到已沦陷的无名者城市的理由……会是什么呢?
“我要怎么记录,大人?”来茵问。
“照常罢。午餐在厨房,我把这小贼送到守夜人那儿去,要是你们害怕,就去庄园找布约罗爵士。他会保护你们。”如今拜恩连呆在家里都不安全,却是无名者仅有的生存之地。“我很快就回来。”
“是,大人。”
安置好两个助手,接下来是那偷香肠的贼。他在尤利尔手中挣扎,无论如何也不得解脱,露出惊恐的眼神。当学徒拖他出门,这小子终于嚎啕起来。
“我的手!”他哭着说,“我的手断了。”
“没有。”尤利尔改抓他的后领,“你好得很,还想耍花招。”
“我用不了魔法!”
“那和手腕没关系。这是神术,阻隔了你的火种与外界的联系……你以为施法是靠手?”
男孩睁大眼睛,哭声因震惊卡在喉咙里。这下尤利尔确定了,他根本连神秘的基本运作都不清楚,是那种非科班出身的初源。和我最开始一样。
“看来,你连一天学徒都没当过。”尤利尔评论。
“但我会魔法。”男孩眼珠一转,“比那抄错字的女人强。大人,你可以收我当学徒。你是神职者,是不是?”
“我谁也不是。”尤利尔将他拖过街道,小偷数次想要挣脱,钻进人群去,但对学徒来说,他这两下子实在没什么力气可言。
“放开我!”男孩又踢又叫。“我认识守夜人,他们会捉你!你快松手!”他恐吓道,“守夜人会抓你!他们在找戴乌鸦标志的人,你完蛋了!”
尤利尔确信他还悄悄翻了柜子,因此见到了渡鸦团的小徽章。那东西于他可有可无,但这消息却很新鲜。守夜人在找渡鸦团的人?只可能是为了矩梯的“生意”。好个摆在眼前的巧合。
“亚瑟。”尤利尔一开口,男孩便安静下来。很明显,未知带来的前所未有的恐怖感笼罩了他。“听着,我不会将你交给守夜人,前提是你带我去找妙手团的‘渔夫’。找到他,我就放你走。”学徒松开手。
男孩没有跑。“你认得我……?”
“刚刚认识。”
“你知道我的名字!这是你的魔法?神术?你……”
“少说两句。”尤利尔推了推他的肩膀,“快走。”
男孩亚瑟服从了。他脸上的神情兴奋大于惊恐,似乎不在乎自己的行为是种背叛。当他们回到妙手团的小小据点时,这孩子甚至不知道装出一副被迫为之的苦相。小偷们的家倒像模像样,大概是占领了某人的空房,而里头毫无风格逻辑的陈设:旧桌椅、流苏沙发、烂木头地板、银盘碟和银勺子,以及一座被当成睡箱的宝石钟表——无疑证明了他的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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