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鉴证-《斯人若彩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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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续发生了什么?
后续发生了一场枪战。
对,是枪战。
那天,陆霄带着他们择了一条小路,当机立断闯入了地形复杂的山林里。但追来艺术山庄的那群人并没有望而却步,反而跟了上来。而且——
而且他们手里都有枪。
这些持枪者,在艺术山庄的时候不好堂而皇之地对他们这些不速之客进行枪决——以免给警方那边落下不可解释的罪证,影响团体在里山这处的人际链。
但杨蔓注意到,一旦这伙人跟着他们进入了这处地形复杂的山林后,一切就都变了。
他们不再顾忌,个个露出了最凶狠的一面。但即便是在这样的围追堵截之下,陆霄还是好样的。他找了一条道,带着他们往里山警局的方向跑。
然而,跑到第三天。被发现了行踪。
那时,他们五个a城人,被七个陌生的里山大汉用枪摇摇地指着头。
扳机扣响。
狙杀的同一时间,所有刑侦这边的人,手一掏,摸出配枪,遥指。
十二个人在山风里对峙。
记得那时,有一个领头的人将枪一晃,枪口朝向陆霄,这样说到:“陆霄。三年前,你带人端了我们赵姐的根据地,废了我们不少人。所以今天,是你该还我们的时候了。”赵姐,正是三年前那个人口拐卖案的大boss,同时也是领头人老大的情人。
陆霄当时给属下小杨小许他们使了个眼色,而后,依然保持着持枪指着匪徒的动作。“三年。”他想到了洵郁的死而无尸的模样,嘴角蔑起一个讥讽的笑容,他说:“你们也配提三年前。”
他讲话那时,日暮的光在他身上打下一圈晕黄,在地上,拉了一条薄薄的影子。杨蔓只见他扣动扳机,毫不留情地开出一枪。
同一时间。
对面七枚子弹蜂拥而来。
那一刻,那一时,树林中的鸟纷然冲飞,乱作一团,四处都是杂乱的鸟叫声。
那是杨蔓第一次听陆霄用这样的口吻说你们也配这样的话。
也是杨蔓第一次见子弹正中人的脑门。
“走!”流弹飞舞,那也是杨蔓简短的十九年生涯里,第一次见陆霄短促急切地冲她讲话。
彩霞将天染了一个色,她微抬眼,刑侦的几个男人个个手持警枪,以人肉作盾。天地间都是枪声。
“我们跑!”反手抓住一旁文弱的靳萧然,杨蔓转身就跑。
一颗流弹过来,正中她瘦小的脊背。她的脸抽搐了一下,咬牙,狠抓住靳萧然的手臂,一声利落的嗓音,“跑!”
靳萧然不敢回头,杨蔓身上的血往地下落,那一刻,靳萧然觉得杨蔓不是一个十九岁的女孩子。
像六十岁。
饱经风霜,知道什么是急,什么是缓,什么是忍,什么是怒。
“忍一下,很快就好。”好不容易在深夜逃到一处废弃兽穴里休憩。杨蔓整个人靠在石壁上,脸色发白。
她伤口感染,高烧不退,额头上的汗珠一层比一层密。
子弹还嵌在杨蔓的肩胛骨附近,兽穴里完全没有医疗条件。靳萧然不知所措。
杨蔓觉得自己浑身都在发烫,她紧闭着眼,扯了一下唇线。伸手摸进自己的大腿内侧,绑在腿部的带鞘匕首,铛一声落在地上。
靳萧然抬眼怔了一下,继而,快速弯腰拾起。“你背过去。”她一边按住杨蔓的肩膀,给她借力,一边凝眸看着自己手中的这把匕首。
匕首不新,饱经风霜,刀口刃,刀柄漆块剥落,显然没有杀菌处理,根本不适用。
“你在干嘛。”杨蔓问。
靳萧然说:“你等一下。”接着,凑上前去,在杨蔓那条满是口袋的姜黄色工装裤里摸了一阵。
“好了。”摸出一把半油的打火机,对着匕首烤了一会儿。靳萧然举着它,目光落子弹那儿。
“会有一点痛。”她手掌按在肩胛骨上,缓缓移动匕首,预备挖子弹。
几缕温热的汗水流过杨蔓额头。“嗯。”她的头动了动,压在石壁上,意思是准备好了。
靳萧然深吸一口气,手下意识发着颤,却咬唇,一口气动作结束。
哒哒哒。子弹落地,滚了几下,停住。
一样东西从骨骼里空走的感觉被紧接而来的痛处盖住,咚一声,杨蔓没挨住,整个人猛地倒下。
尘土溅起。靳萧然的手肘被狠狠压住。
缓缓将手抽出,又对杨蔓做了一个简单的处理后,靳萧然就着月色,一个人跑出去,很快找了些草药回来。
草药种类有些多,她就分类处理,有的用手撕,有的放嘴巴里嚼,最后再一点点把杨蔓身上被血黏住的布料除掉,敷上一层草药。
冰凉。
杨蔓察觉到伤口处丝丝凉凉的感觉,手肘微动,痛处苏醒。
她发出了个吃痛的气声。
眼睛有一些咸湿,睫毛粘粘,视物不是那么清晰。能感觉到背后有人在照顾她,心里知道是同行的那个梨花头。
梨花头关心的声音传来:“我知道你这么趴着会很难受,但尽量不要动,容易拉到伤口。”
杨蔓看不清人的表情,用力说了声好。
后来又不知是出于怎样的心情,像是怕靳萧然这么个于她而言陌生的人太过担心,杨蔓突然说“我恢复能力强,受伤比别人好得快。”声音依然有点哑。
言毕,她把脸侧过去,盯着面前的石壁。
她看着石壁,靳萧然看着她,然后鬼使神差,问她。“你真的才十九岁吗?”
这句话严格来说还不算是问,更确切点,叫自言自语。
没想到杨蔓回答了。
她说:“嗯。”
话匣子就这么打开,靳萧然不无惊诧地盯着她小小的身躯,叹道:“那你真的算是蛮果敢的了。因为像刚才的情况,我这种经历过一两次的人都免不了迟疑。你却当机立断……”
想了想猜测道:“是以前有过类似的经验吗?”
杨蔓此时身上很痛,但贪恋这一秒的心境。
因为有人陪着,就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
不过,梨花头确实不会讲话,哪壶不开提哪壶。杨蔓笑她:“你真的很不会讲话诶。”
靳萧然一愣。
半秒,杨蔓沙哑的声音落了下来。“没有。”她回答了靳萧然刚才的提问。
紧接着,她说:“你大概不知道,我在a城北郊,从来是我压制别人,不见别人压制我。所以落荒而逃这种事,我怎么可能经历过……充其量。”
“你可以夸我随机应变。”讲话的时候,脑海里偏生出现的是这些年的流离失所,囿居桥洞、地下室,与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抢食、生存的画面。
她不禁心里低叹一声:明明还是耀武扬威的时候多,记的深的,却还是这些个玩意儿。
真烦人。
靳萧然不知她是在吹牛皮还是在讲真话,但阅历不会骗人。她好歹是个植物学专家,就算嘴笨毒舌,也不妨碍她有一双智慧的眼睛。
杨蔓表情里的那种被生活打磨过的味道,这一次显得清晰。她终于看破了,却不想拆穿杨蔓。
因为反正萍水相逢,她也根本没有资格。
并且这也是伤人的。评头论足别人的伤疤,是彻底的失败者的游戏。
所以她沉默,用成人世界里学会的法则去配合人。
杨蔓也不在等靳萧然的那句“随机应变”,带几分玩笑意味的话,有来有往,反倒不大好玩。
她翻了个身,过了半晌,在这沉默里闷声道:“要死的时候,别管我。”嗓音沙哑也带着疲累。
这句话的意思是:萍水相逢,生死关头,你自己保命吧。没义务的。
靳萧然一开始没懂,错悟是说你要死的时候别来烦我,过两秒吃味了一下,幡然醒悟。于是去看她。
刚俯过身去——
只见杨蔓闭着眼睛,像是在睡觉。
“这小姑娘嘴犟得很。”唇畔一牵,靳萧然退开,不再打扰杨蔓休息。
想想又觉得不放心,于是左右看了看——洞穴外传来咕——咕——咕的动物声音——想了想,拿起杨蔓身边废弃的t恤布料,起身,向黑黢黢的洞穴外跑了去。不久后,人回来,把打湿的布条勉强耷在杨蔓的额头上。
杨蔓侧着脸,左半边脸枕在石块上,物理降温的湿布条随着时间慢慢往下滑。靳萧然观摩了一会儿,纵然眼皮打架,也不大敢睡了——她怕杨蔓高烧不退,夜里出什么事。
于是想了个笨办法:亲自用手指按着布料,等布料干些,再出去弄湿。
“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夜里一边熬,靳萧然忍不住想到了陆霄他们。
她低眉看了看杨蔓:小姑娘睡觉都是拧眉的。深夜打发时间,她就尝试用指间去扯平杨蔓的皱眉,却怎么也理不顺。
靳萧然不由唏嘘:“你怎么睡个觉也那么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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