倔强的赤兔-《假面(上)》
第(3/3)页
“哎哟!”老板娘眼睛一亮,“你倒是有女儿啦?”
“重点学校尖子生,混血儿,倍儿好看,啧。”李介说着,脚都抖了起来。
老板娘就当他是吹嘘,嗤笑了一声,不搭腔。
于是李介也没劲地转移话题:“现在的学生真行,钱包里的卡比大人还多。”
“你是说你刚才撞到的那个男生吧。”老板娘抽起一根烟。
“你认识?”
“他啊,看花钱的手笔就知道家境厚着呢,尤其是他妹妹,烧钱烧得可厉害,而且两兄妹都长得不错。”
刚说完,老板娘听见了包厢那里传出的动静,立刻收了话:“呐,他来了。”
李介立刻看过去,男生的气质确实与众不同,他牵着一个女生的手,来到柜台后刷卡付账,身上气息淡雅。
很快,他看清了男生身侧的女生,神情从微怔到不敢相信,最后甚至趋于惊喜,喊出声来:“雅子!”
雅子微微一怔,侧过头,老板娘好奇地抬起头,而段佑斯也看了过去。
9
晚上7点。
“啧……上次就听我大姐说你有男朋友,还说长得特别有样,今天一见还真是。有钱人家的小孩气质就是不一样……雅子,你可要好好抓住这个机会啊,说不定……”
门“砰”的一声关上,开灯,放包,李介的唠叨还徘徊在耳边。雅子舒展了一下脖颈后,叹一口气,转过身说:“够了,介叔。”
正在絮叨的李介停下来,兴奋地问:“怎么,雅子,听进去了?”
“介叔。”雅子直话直说,“我不是你的女儿,我有没有男朋友不关你的事,即使我有男朋友,他有没有钱也不关你的事。最后,你有没有钱更加不关我的事。”
说完,她自动屏蔽掉李介的大喊大叫,径直走到客厅的电视柜旁蹲下,拉开抽屉。
李介的声音这时候慢慢地减弱。
雅子拿出抽屉中的钱包翻开,才看一眼就愣住了,立刻皱起眉头,朝楼上询问:“妈,你在吗?”
女人回了声:“雅子,你回来啦……”
雅子想要问清楚,但又想到了什么,将质疑的视线直接投向已经没了声音的李介:“介叔!”
“雅子啊……”
“你不会用了里面的钱吧?”雅子举起钱包平静地问,但是声音里满是力道。
“雅子啊,是救命钱,要是我不给他们,他们就砸房……”
“我们不是一家人!”雅子简直不敢相信会有这种人存在,她气得将钱包扔到了桌上,“这里面都是我的学费和我妈的药钱!”
“这还是你妈告诉我的……”李介小声嘟哝着。
“我跟你说了我妈生病了,她没有思考能力!你要用这些钱之前先问一下我好不好?你这样会害死人的!”
“不是啊雅子,要是我不给那帮人钱,我才会被害死。”李介满面愁容地解释着,慢慢地换了副神色,赔笑起来,“雅子,是这样的,我手头就还差十万,就十万,我跟你妈商量了一下,你看能不能先把房子抵押一下,然后……”
雅子转身走进了李介的房间。
“雅子!雅子!”
行李箱被拖出后摔在了地上,雅子打开客厅的门,压着怒气对李介说:“介叔,麻烦你不要住在这里了,我们没有你想的那么好心。”
“你妈同意的啊!”
“你要是再说这种话,我可以告你欺诈。”雅子指向门外,“麻烦你今天就搬出去!”
“雅子!”
这一切说得太晚了,随着李介的一个谄笑,女人从楼梯上奔下来,满脸失望地瞪着雅子:“你怎么这样和你爸说话?”
“妈,他不是……”
“雅子啊!”李介扬起下巴大声说道,“要不然,去求求你的男……”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好像故意要雅子注意似的。
他成功了,雅子的确被他威胁到了。看着女人诡谲的脸色,她只能隐忍地咬住唇,然后说:“对不起,介叔……”
行李被重新搬了回去。
第二天,雅子没有交补课费。
她交不出。
跟班主任说完情况后,雅子慢慢地走在回教室的长廊上。秋天来得如此快,身上渐渐有了寒意,她裹紧了薄薄的外衫,透过楼梯间的窗口看向三年级的教学楼。
段佑斯今天没来学校。
灰色的天空下起雨,凉意很浓,她收回视线,然后在长廊的转角口看见了卫茹。
卫茹见到她,先是跳了一下,随后一言不发地低头走过,仿佛根本没看到她一样。
后面,她又碰到了徐毅天。
他是来找她的。
卫茹忌惮段佑斯,应该是不敢说出去的,所以徐毅天以及学校里的其他人都还不知道那件事,那么他为什么会来找她呢?
雅子被他约到了学生会会议室,坐在前几天段佑斯抱过她的软椅上,看着徐毅天将六百元放在了她面前的桌上。
“雅子……”
无声胜有声,徐毅天的眼神里带着怜悯。
“学校里都传开了吗?”
雅子记得她在办公室里说她交不出钱的时候,伊夏凌也在,依照她的性格,不添油加醋地宣扬出去,就一刻不会安宁。
徐毅天默认了。
雅子没有收他的钱,只是起身说:“格莱的学生会干部每月都会竞选一次,对不对?”
“嗯。”徐毅天疑惑地应道,“如果有人主动竞选某个干部,而那个干部能力不符的话,学校就会安排相对的测试,分数高的那一方接任位子。一般是在每月中旬,也就是下周五。”
“我要竞选学习部部长的位子,要填表格吗?”
“表格不用填,直接跟……等一下,雅子,你说什么?”
“我认为卫茹已经胜任不了这个职位了,而我目前在学生会还无职位,学校应该不会容忍这种屈才的事情发生吧。安排考试的事情就麻烦你了,其他的不用为我操心,谢谢你。”雅子说完,径直走向门口。
徐毅天不可思议地盯着她的背影,桌上的百元钞票随着窗口吹进来的风沙沙作响。
第二天,段佑斯没来。
第三天,他没来。
第四天,他没来。
……
接连一个星期他都没来。
曾经在三年级一班门口记分的时候,安琦言坐在讲台上,与于温怡笑着讨论今天的晚餐去哪里吃。
“你请客吗?”于温怡瞅着自己很漂亮的指甲。
“佑斯请客啊。”安琦言交叠着双腿,低下头认真地涂指甲油。
“真的?”于温怡一下子抬起头。
“假的。”
“你逗我啊?”于温怡又低下头。
“哪有?”安琦言看了她一眼,笑了笑,“他原本说好今天陪我,但昨天说取消了,我差点就哭给他看,幸好他哄我,他好久都没有好好哄过我了。”
于温怡没有再答话,只是淡淡地扯了一下嘴角。
站在教室外的雅子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她记完了分后,就将册子抱在怀里往回走,努力不去思考任何事情,不去想如何期盼打开手机能看到他的未接来电或未读短信,却每次都在心上狠狠地抽打一下,心里空落落的。
这是报应,莫雅子,这是做第三者的报应,她想。
这烦人的秋雨。
那天晚上回家后,她又面临了一件烦心事——李介要拿房产证。
“你够了!”
雅子发现后直接喊了出来,正在翻箱倒柜的李介吓了一跳,回头看了雅子一眼,不耐烦地说:“你妈都同意了!”
雅子只好找去秀秀家,但是这一家人居然都不在,隔壁阿太说秀秀爸升职,一家人旅游庆祝去了。
怪不得……怪不得李介只盯着雅子家的钱,原来他已经没了靠山。
事情更麻烦了——
雅子回去时,李介已经翻到了房产证准备走,她在门口拦住他:“房子是我妈的,她没有决策能力,她说过的话不算,你不可以这样!”
“再不给钱就要出人命了,你懂什么?”李介一把推开雅子。
雅子侧过身子避开他的手臂,趁此机会快速抢过房产证。
李介手心一空,恼怒地转过身追她。雅子在客厅的沙发旁被他抓到,后来又被他按到沙发上。接着李介要夺走房产证,雅子本能地护住,一不小心,她的衣领被李介的手误扯开。
肩口肌肤白嫩,李介也愣了一下,雅子警觉地捂住领口向后退。
“雅子……”
“你别过来。”
“雅子,不是,我不是那个……”
李介满脸歉意地想要抓住她的肩膀,但是这个举动再次将雅子吓到,她叫道:“你不要碰我!”
这一叫,将拿着药盒进门的女人吸引过来。
“雅子……”在看到半趴在雅子身上的李介后,她愣愣的眼神慢慢地变得锐利、刻薄,“你们在干什么?”
“妈……”雅子怕了。
女人低下头四处寻着什么,然后猛地从桌上操起水果盘子毫不犹豫地向沙发上砸去:“雅子,你在做什么?”
李介吓得够呛,忙躲到一边。雅子为了躲盘子,翻身摔下沙发。
女人又拿起了什么东西向她走来,客厅的座钟又开始发出低沉的当当声。
她费劲地爬起来,艰难地躲过女人砸来的衣架,在跑上楼梯时被她抓住了脚踝往下拖,膝盖摔得青红。
女人发了狂,她又开始犯那种严重的病了,拼命地捏打雅子的背。
“妈,我什么都没做!”
她喊什么女人也不听,她只好用最后一丝力气推开女人,跑到房间,“砰”的一声关上门,将发痛的背抵在门上,捂住酸痛的右手,慢慢地滑坐在地板上。
“贱人!”
女人在门外骂她,然后“咔嗒”一声上了锁。
雅子揪紧自己的衣领,拼命咬唇,止住身体的痛与眼睛的酸,将放在床角的包拿过来,掏出手机拨打他的号码,颤抖地将手机放到耳边。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sorry,thenumberyoudialedispoweroff……电话那边的声音那样客套而决绝,她将头埋在了双膝间,痛到无助,无助到想他,想他到哭。
10
晚上8点。
雅子一个人走在下着雨的街上。
她从那扇本来就不严实的窗户中逃了出来,只披着一件单薄的针织衫,脑海里不停地绕着什么。双眼通红,但就是不出眼泪,牙齿用力咬着右手指,全身还在发抖。
她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走着。
细雨将她的头发蒙上了一层水雾,路上的车飞啸而过,刺眼的灯光一次次扫过她的脸。
“雅子?”身后有人在喊她。
她转过头,看见了一脸惊愕的万野。他撑着伞从游戏厅的方向跑来,盯着她问:“是你吗?”
她不想见他,快步向前走,脚步踉跄不稳。
“喂,雅子!”万野立刻扶了她一下,万般疑惑又满心关切地问道,“你怎么了,雅子?雅子!”
“不要碰我……”
她低吟了一声,有些更咽。
“喂,雅子,你别吓我,你怎么了?”
万野向身后的朋友挥了一下手,然后紧跟着她,从裤袋中摸出手机,把伞撑在了雅子的头顶上。
“喂?喂?佑斯……怎么关机……雅子,你站稳!”万野急得不得了,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模样,只好掏出她衣袋里的手机,在上面找到卢简儿的手机号,拨了过去。
雅子闭上眼,右手指又咬得深了一些,脸颊都被雨打得湿透了。
“喂,卢简儿,你别问我谁,我问你有没有莫雅子家的住址?”
……
“那把你家的住址给我,我把她送到你那边去,她现在状态特别差!”
……
“你还……我是你万野哥!”
万野一声大吼,随后,将雅子拉进了一辆出租车。
早上醒来时,头痛欲裂。
卢简儿慌忙把她从床上扶起来,雅子看了看小小的房间,问:“这是……”
“昨天万野把你送过来的。雅子,你来的时候脸色很不好,我都吓死了!”简儿一脸担忧地说。
她揉着额头,眉头皱得很深很深:“今天星期几?”
“星期五啊!”
星期五……这行尸走肉般的一个星期。
“简儿,你的制服借我一套,我要去学校。”她掀开被子下了床。
“啊?”卢简儿完全不理解,“雅子,你还是休息一下吧,我已经向班主任请假了!”
“我还有一场考试。”她将头发捋到耳后,解开衬衫的衣扣,“简儿,快拿给我。”
即使身体很不舒服,雅子也坚持上了去学校的早班车。
天色灰蒙,雨下个不停,她靠着车窗玻璃,捂住一直隐隐作痛的腹部,冷风将她前额的刘海吹了开来。
她出神地望着窗外,手机一直握在手心,也一直安静着。
“咔——”公交车突然颠簸起来,在雨中缓缓停下,发出“咔嚓咔嚓”的粗重发动声。
“不会吧……”车内的学生哀叹抱怨。
“抛锚啦?”卢简儿仰起头往前看,“不会这么惨吧……”
雅子收回视线,疲惫地叹了一口气,侧过头问简儿:“带伞了吗?”
“哦……带了。”
“不要等了,学校不远,我们走过去吧。”她扶着椅背慢慢地起身。
“可是,你不是肚子痛……”
“没事的,走吧。”她的声音很轻,轻到像水般柔弱,涩涩的声音里透着一种认命的无奈。
下车后,冷风越发刺骨了,简儿帮雅子撑起伞,又扶住她的手臂,无比小心地扶着她走:“慢点,雅子……”
车子在路边飞驰,雨越来越大。
一辆宾利车驶过两人的身侧,按响喇叭,引得卢简儿回头看去。
后座的车窗缓缓摇下,车内的皇甫一妃将视线投到雅子身上:“上车吗?同路。”
“皇甫学姐?”卢简儿惊讶地脱口而出。
雅子看清她后,摇了摇头,委婉地回绝道:“谢谢,我们自己走就好。”
说完,她继续向前走去。
皇甫一妃从车窗中伸出手拉住雅子的手臂,雅子不得不停下脚步,侧过头看着她。
“佑斯让我照顾你。”皇甫一妃笃定地看着她的眼睛,歪了一下脑袋,“上车吧,雅子。”
车内的暖气使身体渐渐恢复了体温。
卢简儿好奇地打量着车内的结构,皇甫一妃将毛毯披到雅子肩上,手指轻轻地抚过她的头发:“你的头发真好看。”
雅子接过她递来的热茶,焐在膝上,一言不发。
“听万野说,昨天你好像出了点事。”她和善地拍了拍雅子的肩膀,“可以跟我说说吗?”
雅子的嘴唇微抿,闭上眼睛摇了摇头。
“严重到连复述都不能了吗?”皇甫一妃看着她的脸,嗓音轻轻柔柔的,让人很安心。
但雅子还是没有说话。
皇甫一妃只好轻拍她的肩,想了一会儿后,扯开话题道:“听说今天你要和卫茹考试?”
“嗯。”
“当心点。”她这句话说得颇有深意,“监考的是安琦言的人。”
雅子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她笑了笑,红润的唇角带着一丝成熟的味道,又从包里拿出钱包,抽出一张卡放进雅子的手心:“帮不了你什么忙,这张卡你先用好了。”
“我不能……”
“没关系。”皇甫一妃打断她的话,拍了拍她的手背,“这是佑斯以前给我的,没用过,密码是他的手机号末六位数。”
雅子的指尖僵了一秒。
学校到了。
下车后,雅子看着徐徐上升的车窗以及慢慢被阴影覆盖的皇甫一妃的侧脸,终于在最后一刻开了口:“学姐。”
车窗停住,皇甫一妃看向她。
“你是他最喜欢的那个吗?”
两人沉默了有半分钟那么久,雨击打着车顶,裙摆也湿了一点。
皇甫一妃将中指放到唇边,对她说:“嘘,不要说出去。”
她背在身后的手指绞了一下。
“呵……”皇甫一妃刚说完就忍不住笑了,她用手肘撑着车窗,朝雅子叹气摇头,“你这个想法还真是特别。”
她的十指又随着这句话开始放松。
“我是从小帮他收拾烂摊子长大的,我们只是很铁的朋友关系。”说着,皇甫一妃打量了她一眼,“而你,好像是历来我所收的摊子中最干净的一个。”
“收摊子。”雅子慢慢地念着这三个字,点了点头,背后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是不是表示要被丢了。”
“跟着段佑斯就是这样,但这是你自己选择的,再苦也要吞下去,对吗?”
皇甫一妃似问非问,随后摇上了车窗,车子从雅子的面前驶过。
11
考试安排在午休时间,而前一节课,雅子找了于祈。
当时教室里十分喧闹,于祈正埋头解答数学课上的思考题。
雅子走到他的桌前,抽出他眼前的笔记本,然后将一册规整的装订本放到他的面前。
于祈抬起头问道:“这是什么?”
“何徵浩的数学笔记手抄本。”
“何徵浩……”于祈默念了一下,微微一愣,“三届全数奖得主何徵浩?”
“嗯,他的笔记可能会对你的数学有帮助。”
于祈翻了几页,秀丽的字体印在洁白的纸张上,厚厚的一本,条理十分清晰。
一扫而过后,他合上装订本,抬起头莫名地望雅子:“为什么给我?”
雅子的双手背在身后,直到于祈问出这个问题,才慢慢地俯下身说道:“我想进学生会。”
他将自己的笔记本拿了回来:“你不是竞选了学习部部长吗?今天中午就有考试。”
“我希望校方分配监考老师。”
“向来都是由学生会其他干部监考的。”
“那样不公平,有些干部难免会念旧情而阻碍新鲜血液的加入。”
“这件事很难说。”
“你是会长,你能搞定的。”
“你为什么那么想进学生会?”于祈问她。
雅子背在身后的手稍稍用力,她的脸色十分平静,回他:“学生会干部的奖学金能翻倍,而且不用交班费。”
于祈并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答案。
如果知道是这个答案,他是不会问的。
“扑哧”一声,一直绕着讲台玩闹的伊夏凌听到后,推搡了一下女伴,毫不掩饰地笑出声,然后对着雅子的背影长长地“唉”了一声。
雅子仍旧看着于祈,心无旁骛地看着他。
他颔首,想了一下,站起身,经过雅子时回答道:“好。”
雅子释然地环起双臂,说了声“谢谢”后,便走回自己的座位,其间目不斜视地经过伊夏凌。
中午考试,监考的干部换成了老师,卫茹一时没反应过来,咬紧下唇,耳根急躁地红起来,但又不敢瞪雅子,更不敢多说话。
会议室的窗帘“哗”的一下拉开,雅子与卫茹分坐两头,负责监考的老师抱着双臂坐在了中间的位置。
他看了看手表,示意考试开始。
时间嘀嗒嘀嗒地走过。
卫茹做得很急,时间一直就是她的硬伤,而且原本还庆幸过莫雅子的右手受伤,但是渐渐她发现那根本影响不了莫雅子的发挥。
她偷偷盯着她自如的挥笔手法,有点惊诧,再次看过去时,恰巧对上雅子淡淡的目光。
——那淡淡的,淡到可以将你一把抹去的,极具杀伤力的视线。
“莫雅子,你是装的?”卫茹“腾”地站起身。
几乎在同一时刻,雅子收起笔,扫了她一眼,将试卷推到了监考老师的身前,说道:“我做完了,老师。”
“卫茹,你坐下!考试呢!”老师一边训斥卫茹,一边接过雅子的试卷,又回头嘱咐道,“只剩十分钟了,你抓紧……”
“老师,结果什么时候能出来?”雅子问。
“考试成绩的话放学前就能出来,下个星期一召集学生干部进行票选,结果就可以出来了。”
“莫雅子!”卫茹站起身气愤地喊她。
而雅子置若罔闻地推门而出,走廊上的风吹起她的发梢,她冷静至极。
这一天终于快过去了。
最后一节课时,她收到了徐毅天的短信:“雅子,你身体怎么样?我送你回去吧?”
那一节课她都无心听课,伏在桌上,卢简儿帮她弄了一个热水袋焐在小腹上,又帮她泡了一杯热糖水。
“雅子,喝这个对痛经好一点……”
她抿了一口,握在手里,脸庞碰着冰冷的桌面,窗外大雨倾盆。
“徐毅天这条短信要怎么回啊?”卢简儿看着短信内容,“就让他送你回家好不好?你今天这个状态不好独自回去啦……”
“好……”很久,雅子才应道。
放学铃声响起。
再大的雨也浇不灭学生归家的兴奋劲,不一会儿,教学楼就空荡荡的了。
徐毅天所在的班级有晚自习,卢简儿先回家了,雅子的腹痛还未缓解,只能先留在位子上等他。
满是冷空气的教室里,她的额头抵着手臂,热水袋焐着阵阵抽痛的小腹,长发凌乱地搭在肩头或垂下。
风轻轻吹过。
有人走进了教室。
一路走来。
拉出雅子前桌的椅子,然后坐下。
那个很熟悉的声音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响起:“恭喜你。”
她心悸了一下,冰冷的四肢突然没了力道。
她勉强抬起头,以为进来的是徐毅天,但她所看见的,是在雨雾中显得那么好看的段佑斯的脸。
他回来了。
他终于回来了……
“一妃拿到了你的试卷,你是满分。”
他说第二句话时,双臂搭在桌沿上,隔着一张课桌看着她苍白无血色的脸。
雅子说不出话,糖水已凉。
他的手轻轻地翻过雅子的笔记本,纸张发出沙沙沙的声音。
雅子一直认真地看着他,看着这个销声匿迹了7天、让她无依无靠、难受心痛的浑蛋,感受着他身上不变的气息。
“你找过我?”
他仍翻着她的笔记本,顺口问道。
“我找过你。”雅子缓慢地答,“我才知道,你站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我找也找不到。”
笔记本合上,他的视线放在了雅子的眼睛上,看着她的忍耐、她的怨恨,这视线太过直接,仿佛快看穿一切了。
她低下头拿起自己的书包和手机:“我要回家了。”
走出没几步,他也起了身,脚步快于雅子拉住她的手腕。
她不得不停下,两人在窗口僵持着,这一种类似挽留的动作让她的情绪有些波动。她举起手挣脱,却没有拗过他的力气,反而被他拉得更近了。
“你放开。”
“把你想说的话说出来。”他低眉看着她。
“要说什么?”
“说出来。”
“所以要说什么?”积压了7天的担忧与痛苦终于发泄出来,她仰起头望着他,被他逼得喊出来,“你一走就是一个星期,没有一个电话,没有一条短信!要我说才这么短时间我就已经离不开你了吗?你就想听这个吗?”
喊过之后,两人对视着。
她的眼睛很酸,只好低下头闭上眼睛,转而快步往教室门口走去。
而他也拦得很快,在她快到教室门口时伸手推了门,同时抓住她的肩膀。
门“砰”地一下在雅子的面前关上,她被他抱着转过身,他靠住门,雅子靠着他,被他一只手环住腰,一只手捂住眼睛,在她的耳边说:“现在我回来了……”
她终于哭了,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哭得很厉害,眼睛被遮着,什么都看不见的那一刻反而安心无比。
窗外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他在她哭的时候亲在了她的头发上。
而也是在段佑斯将门关上的一刹那,徐毅天从拐角处走上长廊,低下头看着雅子答应与他一起回家的那条短信,心情无比愉悦。
教室内,雅子的肩膀被他扳过来,然后被拥入了他的怀中。
她低下头捂住了嘴,额头抵在他的肩头。
长廊上,教室门紧闭着,窗户也紧紧地关上了,徐毅天拨打雅子的电话。
“叮叮叮——”
手里的手机突然响起,雅子的眼泪还没止住,段佑斯也低下头看向了她的手机屏幕。
门外,徐毅天循着铃声来到教室门前,试探地喊道:“雅子?”
段佑斯拿过她的手机,轻轻地滑上讲台。
“雅……”再次透过窗户看去的时候,发现了讲台上叮叮响的手机,徐毅天叹一口气,将电话挂断,“不会是把手机忘了吧……”
过了一会儿,他苦笑:“那短信肯定也是别人恶作剧发的了……”
12
出租车停在小区的站牌前。
雅子透过车窗看见正从小道上走来的李介与秀秀妈,立刻在段佑斯准备开门前拉住他的手。
他侧过头看她。
“不用送了。”雅子的回答很短促,甚至有点慌,说着打开车门下了车,回头说了声,“我自己回家!”
他看着她回避的眼神,终究没说什么,对司机说道:“开车。”
李介和秀秀妈的争吵声很大,她一路拉扯着李介的袖子,嘴里气愤地念念叨叨,将两边院落里的老人都引了出来。
“我说你什么脑子!什么脑子你!这种事也做得出来,你这个……”还没骂出口,她一眼瞥见了从站牌处走来的雅子,立刻满脸愧疚地拉着李介上前去,“雅子,你回来了……”
“阿姨。”
雅子疏离地问候一声,又淡淡地看了李介一眼,他的表情十分复杂,不断躲避着她的视线,缩头缩脑的。
“不好意思啊,雅子,我刚回来就听说这件事了,你介叔脑子一时坏掉了,你别介意啊!”
“我不会放在心上。”雅子对秀秀妈说。
“哦……那就……”
“请介叔今晚就搬出去。”
李介的神情十分窘迫,而秀秀妈顿一下后,又缓慢地说道:“雅子啊……这事再商量一下,他也不是故意……”
“停车。”
从后视镜看见渐渐被左邻右舍围住的她,司机在段佑斯的指示下将车停靠在路边。他坐在后座上,静静地看着她瘦弱却挺直的背影。
围观的左邻右舍越来越多,秀秀妈看上去是责备李介,实则还是在为他求情。
雅子的声音虽然柔和,但话语里的意思很明了。
秀秀妈屡次说服无果后,面子上挂不住了,渐渐换了一副脸色,当着那些相熟邻居的面刻薄地说道:“雅子啊,有些事不能只凭自己喜好,你介叔是做得不对,但是你也不能说得这么绝啊,他这几天可没少照顾你妈啊。你看你妈,这几天都不发病了!”
在“发病”两个字上,语音很重。
“阿姨,我还这么叫您是尊重您,请您不要再过分纠缠了。”雅子把话说到底线上了。
“什么过分纠缠?这是什么意思?”
情势紧张之时,突然碰到了谁的肩膀,四邻发出低叹声。
她怔怔地侧过头,段佑斯双手插在裤兜里,站到她身边,贴近她的耳边嘱咐:“你去车上坐着。”
“你……”
他拍了拍她的脑袋,这个动作给她一种安心的感觉,雅子原本的迟疑被他嘴角淡淡的笑容化开了。
出租车仍停在路边,他看着她上车后才慢慢地转过身,视线投向面面相觑的秀秀妈与李介,隐隐有些锐利。
透过车窗只能看见他的背影,雅子握紧双手放在膝上,朝他的方向看去。
他的背影那么修挺自信,衬衫的衣袖上折了几圈,显得文雅又随性。他说着话,像是在问李介什么事情。
李介在他的面前立刻收起了戾气,叽叽咕咕地说着什么。他一边听,一边低下头从皮夹里抽出了一张名片,两指夹着递向李介。
秀秀妈低头一看,嘴里嘟哝了一句什么,又抬起头如梦初醒地打量着他。李介又听着段佑斯说了些什么,精神一下子就上来了,满脸堆笑地接过名片,又连续鞠了几个躬,好像事情瞬间被解决了一样。
周遭的邻居恍然大悟地交头接耳,秀秀妈朝雅子的方向看了一眼,耳根红红的。
雅子很不解。
邻里还未散去,他朝出租车走来,帮她打开门。她下车后,又在她的腰后轻轻地拍了拍,说道:“送你去门口。”
“你跟他们说了什么?”
“我问过了,他被债务缠身。”他关上车门,“要解决不难,去找名片上的人就可以。”
“名片上的人……是?”
“刚好在这方面有点关系的熟人。”
他说这话的时候,向秀秀妈的方向看了一眼。
“雅子啊……”似乎是明白段佑斯眼里的意思,识趣的秀秀妈满脸歉意地喊住她,“真是不好意思啊,今儿个就让介叔搬出你家!”
秀秀妈说完后心悸地望着段佑斯,仿佛她现在的所作所为都得听取他的意见。他的眼神里藏着一股很强的气场,这股气场直到雅子对她点头后才渐渐收起。
邻里散去,段佑斯送雅子进了小区。
他的手一直放在她的后腰,雅子侧过头望向他,应该是要说些什么,但就是不知道要说什么给他听。
“想要怎么表扬我?”
他总是能一眼看穿她的心事,说话有些调侃的意味。
“是啊。”雅子笑了笑,“但是想不到。”
“你是我身边的人,你有资格让我为你解决任何事。”他眯着眼说道,停下脚步,双手渐渐放回裤兜里,“而你现在的心思要全部放在另一个人身上。”
“谁?”雅子环起双臂。
“宣传部部长管心渝,你的下一个目标就是她。”
星期五傍晚,雨后的校园内,一切繁闹活跃都回归平静。
每周照例的教员大会还在进行中,校长室灯光明亮,黑色气派的牛皮椅上,安琦言一边闭着眼睛听音乐,指尖在桌面上一叩一叩的。
“嗡嗡……”
包内的手机震动不休。
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睁开眼睛,慢吞吞从包内翻出手机,接到耳边:“什么事?”
“绮言啊。”电话那端的女生语调十分甜腻,“成绩出来了,人家卫茹哭得可厉害了。”
“啊……”她扶着额,傲慢地笑了笑,“那就没办法了,对手的实力摆在台面上了。”
“怎么,不想帮学妹了?”女生笑了起来。
“我哪有说这句话?”
她拿起父亲古玉笔罐里的钢笔,在指间转起来。
“那么星期一的选举,你看好谁?”
“卫茹这位子坐得也够久了。”她的声音抑扬顿挫,“我想看点新鲜的人。”
“玩上瘾了吗?安琦言,当心引狐入室。”
“既然打不倒,那就去收拢。”她说着,轻笑了一声,“这世上最容易脏的就是一尘不染的东西,懂了吗,管心渝同学?”
第(3/3)页